《我在信封裡讀到你》|浯島的風知道

|她沒立刻拆信,只是把它放進抽屜

那天下午,風大了些。郵差來得比平常晚。

羽立在書店外頭收衣夾,剛好聽見機車的聲音拐進巷口,低沉、規律,像午後的一句慢語。

「今天有信喔。」郵差把一疊薄薄的信件遞給她,順手把報紙塞進牆邊信箱。「只有一封手寫的,看起來從外島寄來的。」

羽立低頭一看,那封信立刻讓她的手停了一下。

白底信封,墨藍色筆跡,字斜斜的,不算工整,卻有一種她熟悉的節奏。

收件人是「浯島文製書店」,寄件地址模糊,只寫了「屏東車城」,沒有姓名。

但她知道是誰寫的。

她沒有馬上拆開。

只是把那封信和其他廣告單分開來收好,進屋後先放進了書桌左邊的第二格抽屜——那一格平常只放兩樣東西:孩子們給她的手寫卡片,還有她偶爾寫給自己的便箋。

那封信躺進去,剛剛好。

那天下午的風持續吹進來,把書店的玻璃門輕輕推了一下。

羽立繼續擦著窗邊的書架,眼角餘光還是會不自覺飄向那張信封。

不是因為有什麼急著回應的內容,而是因為——她記得那個人離開時,沒有留下任何話,也沒有留下聯絡方式。

只說了一句:「我很喜歡這裡的風。」

她知道,那封信來得比想像中快。但她也知道——這封信不急,因為真正該說的,不會逃走。

【風鈴聲、機車緩緩駛近聲、抽屜輕拉聲、書頁翻動】

|孩子說:媽媽,今天的茶怎麼沒有甜味?

晚上六點,書店的木門準時關上。

今天沒有旅人問候,也沒有客人留下便條,書架歸位,椅子轉正,一切如常,但又哪裡不太一樣。

羽立煮了一壺茶,一樣是孩子們喜歡的甘草紅棗,但她不小心忘了加蜂蜜。

簡修先喝了一口,抬起頭問:

「媽媽,今天的茶怎麼沒有甜味?」

羽立停了一下,拿起自己的杯子,喝了一口。

「真的喔……」她輕聲說,「可能我今天放太少了。」

簡地接著說:「有點像那天我們感冒不能吃糖的時候那種茶。」

簡天沒有說話,只抬起頭,看著媽媽的眼睛。

羽立知道自己沒藏好情緒。

她原本打算就這樣放著,等孩子們睡了,再獨自打開那封信。但她忘了這三個孩子,每天都在看她的小動作裡學習世界的表情。

「媽媽,你是不是有心事?」簡天問。

羽立沒馬上回答,只是從桌邊抽屜打開,把那封信拿了出來。

「你們還記得前幾個月來住的那位哥哥嗎?就是每天坐在窗邊看書、都不太說話的那個。」

簡修點頭:「他有畫畫。他有畫我們。」

簡地說:「他只吃一種泡麵,然後不喜歡蚵仔。」

簡天笑了一下:「他說你泡茶的聲音很好聽。」

羽立握著那封信,指尖輕輕摩擦信封邊緣。

「這是他寄來的。」

她沒有再解釋太多,只把信小心地撕開,用茶木托盤墊著紙,放在桌中央。

「你們想聽嗎?」她問。

三個孩子一起點頭。

然後羽立坐下,打開信紙,用最輕柔的語氣,開始讀出一封,原本沒預期會再收到的回音。

【茶杯輕響、木椅聲、紙信拆開聲、孩子呼吸聲】

第三段|那裡的風,比我溫柔

【朗讀建議:羽立朗讀信時語速放慢,語調溫柔、節奏留白,像替那位旅人重現他內心最輕的聲音;孩子們安靜聽著,有空氣在轉動】

羽立把信攤平,信紙是帶格紋的米白色,筆跡仍然是那種斜斜的、不求整齊,卻不經意就讓人讀下去的字。

她輕輕地念:

「羽立,還有那三位安靜但其實很有想法的孩子們:

我不知道這封信會不會太晚,或者你們會不會已經忘了我。

但我還記得你們桌上那張寫著『今天的風比昨天多想了一點』的小卡片,還記得你們家的地瓜香,還有那扇窗。」

孩子們沒有出聲,但眼睛都望著羽立的嘴唇,像在等每一個字慢慢落地。

「我每天坐在那扇窗邊,其實是在等自己慢慢想通一些事。

那裡的風,比我溫柔。它沒有急著把我吹走,也沒有故意不理我。它只是一直在,像你們一樣。

那段時間我一句話都沒說,但其實,我的腦袋說了好多話。你們的安靜讓我聽見那些話裡真正的聲音。」

羽立念到這裡,停了一下。

簡修小聲說:「他在我們家有在想事情喔。」

簡地點頭:「他有時候會皺眉頭,但我以為他是看不懂書。」

簡天說:「我那天練琴的時候,他其實坐在我背後,但我沒聽見他走進來。」

羽立笑了笑,繼續念下去:

「我不是一個會留下來的人。

我總是在一個地方只待短短幾天,然後又往下一個方向走。

但你們讓我想過,要不要有一個『留下來也不會怕』的地方。」

她念到這裡,聲音低了一點,但仍然穩。

「所以,我寫了這封信。不是要說再見,是想讓你們知道——我記得,風從你們家的木窗吹進來的那個午後。

那是我旅途中,最不像旅程的一天。 順心平安」

她收起信紙,輕輕放在桌上。

孩子們沒有鼓掌,沒有說「哇」,只是靜靜地坐著,好像那封信還在屋子裡飄,還沒完全落地。

【信紙翻動聲、孩子低語聲、風聲在窗縫中穿過】

|他會回來嗎?那我們可以回信嗎?

【朗讀建議:語調柔軟但含著孩子的好奇與羽立的引導感;孩子們輪流發問,語氣自然誠懇,羽立的語氣像微笑一樣不著痕跡】

屋子靜了一陣。

那封信躺在木桌上,像剛下完一場輕雨的天空,明亮卻還留著一點水氣。

簡修最先開口,小聲問:

「那他還會再回來嗎?」

羽立搖搖頭,沒有直接說「媽媽我不知道。」。

「恩~有些人不是用腳回來的。」她說,「他們會用別的方式出現。」

簡地抬起頭:「像用信?」

「像用一段你忽然想起的話、一個畫面、或是一杯你喝了覺得『很像他的味道』的茶。」

簡天看著那封信,問:

「那我們可以回信給他嗎?」

羽立點點頭:「當然可以。」

簡修皺眉:「可是他沒有寫地址。」

羽立笑了:「所以你可以寫在你自己的筆記本上,或畫在明信片上,貼在你床頭,或放進你們的小信箱。信,不一定要被寄出去才成立。」

簡地想了想,說:「那就像我昨天寫的歌詞,也是一封信嗎?」

「對,那是一封你寫給沒說出來的心情的信。」

三個孩子互看了一眼,各自安靜下來,彷彿那封信突然變成了他們心裡某個尚未命名的空間。

羽立看著他們,補了一句:

「你們記得嗎?他在信裡說,那是他旅途中最不像旅程的一天。

那可能是因為——你們讓他覺得,他其實不只是個旅人。」

簡天點頭,小聲說:「他好像變成一點點我們的家人。」

簡修說:「那我想畫一張風的樣子,送給他。」

簡地說:「我要寫我最喜歡的一本書推薦給他,讓他下一次旅行也可以帶上。」

羽立把那封信重新折好,放進木盒裡。

「好啊,那我們這週末,就來辦一場『寫給旅人的回信日』,好嗎?」

孩子們一起點頭,像是剛被授予一個不必寄出也很重要的任務。

【孩子翻畫紙聲、筆記本頁面輕翻、風聲再次掠過窗邊】

|有些人不再出現在門口,卻仍留在你願意回信的地方

夜裡,孩子們都已經入睡。

簡修睡前真的畫了一張風,畫得亂七八糟但很有靈魂;簡地寫了一篇推薦書單,還加註「這本比較厚,不要旅途中看睡著」;簡天則把一張明信片塞進枕頭底下,說她想夢裡寄出。

羽立收拾桌面時,將那封旅人的信,連同孩子們未完成的「回信作品」,一併放進那個寫著「靜靜盒」的小木匣中。

那是她特地為不打算急著處理的事準備的空間。

她坐下,打開自己的筆記本,在新的一頁寫下:

「有些人不再出現在門口,

但他們仍然留在你願意回信的地方。」

她的筆,在句尾停了一會兒,又繼續:

「謝謝那位旅人教我,

不是每一段關係都需要確定的終點;

有些情感,是信打開後,讓人靜靜坐著的那幾分鐘。」

窗外的風沒有像那天那麼急,

它只是偶爾從木窗邊穿進來,像一封沒有收件人名字的明信片,在屋裡飄了一圈,最後輕輕落在她的腳邊。

羽立想著,這封信來得剛剛好。

不是太早,也不是太晚。

而她也學會了——有些信,不是用來拆封的,而是用來記得的。

【深夜風聲輕響、翻頁聲、鉛筆寫字聲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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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《我在信封裡讀到你》番外篇

你剛剛聽的是《我在信封裡讀到你(旅行者的回信)》。

有些人,只在你的生命中停留幾天,說的話不多,留下的也只是幾本翻過的書、幾杯喝光的茶、一扇他常常望著發呆的窗。

但當他寄來一封信時,你會發現——那短短的停留,其實在你心裡留下了一個柔軟的角落。

不是所有人都會回來,也不是每段相遇都會有後續。

但有些人,會用一封信告訴你:「我沒有忘記這裡,也沒有忘記你們。」

願你也曾收過一封這樣的信——或者,也許你正準備寫出一封。

我們下次故事,再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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